津巴布韋震動全球碳信用市場

津巴布韋政府強制掌控了國內的碳信用生產，並取消了與國際組織達成的所有協議，此舉計劃將與保護森林以及其他減排努力相關的碳信用收入塞進政府的口袋，其他國家意欲效仿。

上周五，津巴布韋政府發布了修訂后的碳信用項目投資規定，該規定表示：企業投資開發的碳抵消項目在運營的前10年，政府將以環境稅的形式保留項目收入的30%。開發商在保留70%的收入的同時，必須將其收益的四分之一投資於當地的社區，並在第11年將就項目投資分成重新進行談判，項目有60天的時間申請恢復。

在全球碳中和趨勢愈發明確的當下，富有碳匯的發展中國家正成為新的獵場。跨國企業在全球收割碳信用以抵消其無法消除的碳排放，詭計多端的的碳資產中介公司低買高賣，將碳信用收益轉入跨國賬戶，瘋狂榨取當地社區的環境價值。

碳信用項目的核心生產地——非洲已經忍無可忍，在津巴布韋的帶領下，非洲各國掀起了一股“反碳信用殖民主義浪潮。”

就在今年五月份，津巴布韋宣布該國所有的碳抵消項目50%的營收納入國家財政，這一決策震動了整個碳信用行業。

賺錢的項目

津巴布韋位於非洲南部，人口超過1600萬，由於此前英國對該國的殖民統治，官方語言是英語，與當地的紹納語和辛德貝萊語並存。

農業是津巴布韋的支柱產業，佔GDP的10%左右，盛產玉米、煙草、棉花、花卉等，森林資源豐富，是天然的碳匯生產地，津巴布韋也被譽為非洲南部的“麵包籃子”。

而該國因其駭人聽聞的“通貨膨脹”在中文世界聞名，時至今日的年通脹率仍在165%左右。

1980年獨立后，前總統羅伯特·穆加貝執政了37年，直到2017年11月被軍隊推翻。當時的副總統埃默森·姆南加古瓦被執政的津巴布韋非洲民族聯盟-愛國前線黨選為領導人，並在2018年正式當選為總統。

儘管穆加貝的下台開啟了一個新時代，但這個國家大部分地區仍然處於貧困，其經濟嚴重依賴礦業和農業部門。

2019年，隨着經濟接近崩潰和乾旱加劇，津巴布韋的數百萬人面臨困境、飢餓和混亂。

新政府正努力克服獨裁者30年的壓迫統治的遺留問題以及由於未能進行有效的政治改革而造成的後果。

碳市場是津巴布韋政府提振經濟的一次不可多得的機會。

全球自願性碳抵消市場目前的價值約為20億美元，但預計它將呈指數增長，預計到2030年，非洲碳市場的價值將達到1000億美元。

津巴布韋是全球第12碳信用生產國，去年從30個註冊項目中產生了420萬個信用。Kariba REDD+項目是其中最為人所知的項目，它涵蓋了位於該國與贊比亞接壤的西北部的785,000公頃的森林。這個項目由總部位於瑞士的South Pole與當地公司Green Carbon Africa合作運營。

然而，在新規發布之前，由津巴布韋的30多個組織經營的碳信用項目基本上是不受監管的，因為它們的註冊僅限於當地議會和傳統社區領袖，關於國家碳市場的規模缺乏可靠的數據，國有碳資產極易流失。

新聞平台Follow The Money曝光了South Pole的Kariba REDD+項目中減排量的重大高估和其他不規範行為。

該調查显示，項目中的大部分收益被導向了價值鏈中地位較高的不明確的中間商。顯然，這個項目是經過結構設計，通過在避稅天堂註冊的幾家公司將資金轉移，未能為當地农民社區帶來實質性的利益。

例如，在South Pole售出的大約2700萬個Kariba REDD項目信用中（價值至少1億美元），在供應鏈上游的农民社區，一些碳信用額以低至0.5歐元的價格出售，但這些完全相同的信用隨後被出售給全球品牌，每個信用的價格高達20歐元，供應鏈上的利潤率相當高。

分析師表示，這種氣候不平等使得某種形式的監管變得必要。

 津巴布韋的廣袤森林 

來源：BLOOMBERG

5月16日，津巴布韋政府忍無可忍，要求將碳信用銷售所得的50%劃歸政府基金。新規發布時十分突然，沒有預先通知任何企業。

該公告概述了津巴布韋全面的碳信用框架，內容包括建立全國碳信用註冊制度、實施全國氣候變化基金和碳信用協議的監管。

津巴布韋成為南方國家第一個決定對有爭議的碳抵消市場進行監管的國家。在此之後，它宣布了所有現有協議的廢止，並給予參與者60天的時間來調整其活動，使之符合新的監管。

政府收取的環境稅中，55%將用於氣候減緩和適應項目，5%將被保留作為所謂的損失和損害基金，用於補償與氣候相關的災害。財政部將拿走15%，另外15%將用於資助一個將監督該國的貿易的機構，其餘的將用於由當地和“適當”機構收取的費用。

在首都哈拉雷的新碳市場政策發布會上，津巴布韋環境部長Ndlovu說：“我們決心確保國家國家和當地社區獲得真正的利益。我們不希望出現‘氣候洗錢’的情況。”

然而，對財政困境中的津巴布韋政府，金錢收益是其主要的驅動力，這超越了對當地社區福利或森林保護的考慮。

在充斥着貧窮和腐敗的國家，權貴階層將獲得最大的收益，而脆弱的社區將繼續面臨氣候災害。為社區預留的20%的款項很難到達他們那裡。總的來說，此舉是一個賺錢的項目。沒有機制確保真正的脆弱社區將受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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碳信用國有化

在津巴布韋的示範下，非洲國家開始認識到“碳”是一種主權資產。

作為世界第二大雨林、最大的熱帶泥炭地和紅樹林的家園，非洲大陸在日益增長的全球碳信用交易中似乎處於受益的有利位置。

非洲在全球碳信用市場上的份額佔到13%。作為非洲大陸上的最大碳信用來源國，肯尼亞的產量佔總產量的近四分之一。津巴布韋排名第三，贊比亞第五，馬拉維第八。

此外，單單剛果盆地的泥炭地就存儲着相當於全球三年排放量的碳，非洲還有大量空地用於開發造林和其他生成碳信用的項目。

特別是林業碳匯，這種基於自然的碳抵消項目除了吸收碳排放之外，還有水土保持、調節氣候等額外環境效益，完美適配ESG報告，因此深受跨國公司喜愛。

根據BloombergNEF的估計，隨着碳排放立法的收緊，全球碳信用行業預計在15年內將增長到高達1萬億美元，因此有巨大的利益等待獵取。

然而，目前他們幾乎沒有從中獲利。

碳信用通常被視為另一種出口商品，而在全球貿易失衡的背景下，由發達國家的企業開發碳信用並出售給歐洲和美國的企業買家，但大部分項目位於發展中國家。這種畸形市場被嘲諷為一種“碳殖民主義”形式，剝奪了發展中國家日益珍貴的資源。

因此，馬拉維和贊比亞確認，他們將效仿津巴布韋的做法，要求其領土上的碳抵消項目的收入的一部分流入國家庫房。

“這是必須增強發展中國家實現可持續經濟增長目標能力的氣候融資。”津巴布韋的環境部長Mangaliso Ndlovu表示。“這不是為少數人賺取巨額利潤的機會，只把一點點錢給非洲國家和社區，顯然是不可接受和不可持續的。”

“非洲國家必須主導這一業務，”馬拉維的環境部長Michael Usi說。“我們必須有一個共同的平台來為我們的權利辯護。”

在非洲大陸，至少在南部非洲，碳信用生產協議主要是由開發商與當地市政或被稱為酋長的傳統統治者之間達成的。沒有共同的標準，而且國家幾乎沒有得到任何好處。

“從過去的情況來看，我們並沒有獲得很好的收入分成。”贊比亞的環境部長Collins Nzovu在一次採訪中說。“大部分參與者、酋長和當地社區得到的都非常少。”

馬拉維成立了一個機構來監管這個行業，而贊比亞計劃在今年第四季度制定相關法律，並與項目所有者協商分成。

肯尼亞也正在推進一項法律，以使社區得到四分之一的利潤。在今年5月的一個鮮為人知的演講中，肯尼亞的總統William Ruto在約翰內斯堡附近的泛非洲議會告訴大家，該大陸上的國家需要積極主張其對碳信用利潤的份額。

“每一個其他的政府，每一個其他的議會，都必須內化這一觀點，都必須開始朝着同樣的方向努力。”

價值重估

津巴布韋等非洲國家的碳信用國有化行動引發了行業震動，開發企業開始重新評估各國的投資風險。

這些公司包括Gucci、大眾汽車、和拜耳等明星企業，非洲國家的決策將影響公司的可持續發展計劃。

一位投資機構發言人說。“我們需要承認，過去200年的資源開採對人類和地球都是一個慘痛的失敗。如果我們希望碳市場擴大規模，我們需要尊重南方國家決定自己的規則的權利。”

但後果可能遠遠超出津巴布韋的設想的邊界。開發商和投資者可能會開始優先考慮那些在未來碳政策上透明度較高的國家。此外，如果政府跟隨津巴布韋拿走項目收入的一半，那將為實施成本高昂的碳項目設立一個障礙。

氣候投資公司Pollination首席執行官Martijn Wilder表示，國家尋求從其碳資源中獲得更大份額是“完全合適”的，但他們必須“仔細考慮經濟學”。他說：“如果留給項目開發者的不足以覆蓋可投資的回報率，項目就不會發生。”

其實在全球範圍內，越來越多的國家正在尋求建立國內信用機制，通常與排放交易制度（ETS）或碳稅結合。2022年，印度尼西亞、越南、台灣、印度都採取措施建立自己的國內碳信用機制，包括來自國家ETS和碳稅的需求，以及對碳信用的本地自願需求，或在巴黎協定的第6條下生成信用等多種因素推動了國內碳信用市場機制的建立。

但儘管津巴布韋政府等非洲國家的新措施旨在確保當地社區獲得真正的利益並遏制綠色洗錢，但這也引發了對該國碳交易監管是否基於純粹貪婪的擔憂。

如何確保碳信用系統真正地服務於應對氣候變化的目的，同時確保公正和透明，將是這一領域面臨的重要挑戰。